Thursday, June 11, 2015

嘉缘集叙,正文,第六章,64-8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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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

星蓉约了嘉和范妮星期天中午在上次的广场饭店和泰山见面。嘉和范妮星期六都上班,所以约在了星期天,泰山也顺便在星期六休息一下。泰山听说范妮是芙金的竞争对手,芙金却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他从没见她对哪个人喜欢得这样放不下来的,便来了兴趣,想顺便看看范妮到底是何许人。

曹将军上个月得到消息,一个英国老外交官在卖思南路上的一套别墅。芙金和星蓉上半年去看过新华别墅的两套,觉得太旧。思南路那栋很大,也新点,欧得多,就买了。房主本来要价一千两百万英镑,一直通过外交部在打听,四个月了没有合适的买主。这次芙金直接出面现场,说这房子的价钱不包括地皮的,应该便宜很多。房主见她是个英国爵士,听着她的王伴口音。看来你是知道怎么伺候这栋房子的,这房子也算有归宿了,开个价。六百五十万英镑。两人到出版社找嘉那天去过了户,星期六搬了进去。这样离市中心近了很多,不用天天大老远从西郊宾馆开车过来。新居的东西并不多,暂时也不打算添很多。

星蓉从新居打电话去约的时候,嘉问见泰山有没有什么特别注意事项。星蓉咬了咬嘴唇,喜欢他的周到细心,却想不出什么来告诉他。嘉叫星蓉把电话给芙金。芙金接过电话,星蓉转身出去了。

你说我明天穿什么衣服去见你爸爸?”“随便点,又不是去见丈人老爷对吧?你上次在桂林那套就很好。”“嗯,上次回来后送去我祖母那里干洗了,还没去拿呢。”“你祖母替你洗西装?这里没有干洗店?”“有,洗得不好,还贵。把我姑父的西服洗得一蹋糊涂。我送到她那里去,她至少可以见到我两次。全家就她洗得好西装,也烫得好。我很少穿这套,她又说不累。”“她累也会说不累的,你笨呀。对了,我还请了范妮。”“你做东,想请谁就请谁喽。我看你很喜欢她的。她要是男的,你说不定就追了。”“我才不会呢,不象有的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俗话学得很快。你是说我吗?”“你难道不是吗?芙金知道自己在吃范妮的醋,很郁闷。她飞快地心算了一下,觉得吐出来好。这是自己现在真实的心情,看他怎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你现在很忙吗?你要是很忙,我就短说。我还在出版社,今晚还要赶到我祖母那里去拿那套西装。你要不忙,我可以说长点,西装我明天一早去取。”“她住哪里?”“提篮桥。”“我们刚搬到思南路,开车来接你去吧,这样你可以快点。我们可以说话。”“你把车停到广场里,我来找你。”“一会儿见。

住西郊宾馆时电话上话少,担心窃听。现在好多了,又离他近多了,可以经常约他出来。现在她又将话打明了。她心里清楚她这么说他是过分,是她酸溜溜耍性子,一点事实依据没有,不过她那样闷下去酸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本来她的劣势是她和他接触时间短。要是自然耗下去慢慢解闷的话,她什么时候才能够赶上范妮。

芙金见到范妮之后,就意识到她的信息给她带来的优势是短暂而有限的。她在商场上轻易地几亿进几亿出,情场上一点经验和预案都没有。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她的心。每次读那三十三页,她的心在剧烈跳动间告诉她嘉是真的不是梦。芙金就这样一步步临场灵变,轻功掠水,以一种商人的紧迫感,将几千年中国文化里积淀下来的男女情赛中的九曲回肠和欲语还羞全部抛开,力图将嘉的背影变得越来越清晰,一直到将他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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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金看着一辆辆自行车出现在巷口,明白了嘉为什么要她将车停在广场上。下班的人不会太注意对他们来讲是上只角的广场。要是有人看到嘉走进广场,也会认为他只是走路穿过广场而已,没有人会想到他会拉开其中一辆小车的门钻进去。星蓉出门前拨了个电话号码,输入密码。她开车到达广场时,上海警察的两辆吉普就象甲壳虫一样吊回到了她这张网上。

芙金出门前告诉了星蓉刚才的谈话内容。星蓉直觉下面这场会可能比以往要私密些,就自己开车。车也考究了,隐形玻璃,车外看不清车里,前后座有隔门分开。芙金坐进车里,星蓉回头抓过她的手亲了一下贴在脸上,好好享受,不要怕,有姐在。

嘉放下电话走到巷口站了一会儿。他没有看到他熟悉的那辆车。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她们应该到了,才过马路到广场上去等。一踏进广场,眼皮底下一辆比上次好得多的黑车门开了,对不起,没告诉你换车,让你久等了。

嘉进了车之后,三人好长时间一言不发,也没打招呼。吉普车得到了提篮桥的具体地址,在前引导。到外滩时,在红灯前等。看到那里一对对吗?那是约会呢。“人真多,没别的地方吗?”“上海没有多少夜生活的去处,房子又小。所以我是在天堂了,有车坐,还有漂亮小姐自愿相陪。噢,对了,还有漂亮小姐自愿开车。”“骨头轻,谁自愿啦?”“咦,上海话讲得蛮好的嘛。”“我们在电话上讲到哪里啦?”“碗里锅里对吧?”“

你和范妮现在是五十对五十。”“不对吧,我才认识你几天呀,她有两年多了吧?嘉看着窗外重新移动起来的景物。下雨了,越下越大。路上行人纷纷躲雨,车反而可以开快起来,一会儿上了长治路,接近提篮桥摆渡码头那条横马路了。我收到了你寄的照片,后来又给你寄了写桂林的日记,你收到了吗?芙金的心狂跳起来。她用尽全神,才勉强守住一丝矜持,什么信?你写了些什么?”“你说你想看的呀?”“我是说过。我还把地址写在照片背后我当然记得。你写了些什么嘛?她还是没有回答她有没有收到他的日记。

车在嘉的祖母居所的弄堂口停下了。引擎关了。前面的吉普走了,后面的停在五十米外。车里没有开灯,天也没有黑透。雨小了些,依旧掷顶有声。嘉看着芙金瓷面一样光滑的脸。她微微张开了嘴,上唇人中处有些汗。他用平稳的语调,一字一句开始吐出那三十三页。前面位子上传来翻东西的声音,星蓉递过一叠翻皱了的纸稿给芙金,嘉没有停下来。芙金拿过稿子,嘉吐一页,她翻一页,整整三十三页,一字不错。

嘉笑起来,从镜子里看到星蓉在看他,马上又回到了三七。驾驶和后座之间的隔门无声地关上了。嘉沉静了片刻,抬起头,看到稿子落了一地,芙金呆在一边。他捡起稿页,开始整理。慢慢地,他停下来,看着写在每一页上歪歪扭扭的繁体字,还有上面的圈圈点点。有几个字笔划很多,繁体写得很大,还有几个画得很大的问号。他探过身去,又捡起一张,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很大的嘉字。这次他没有完全抬起身。近视的眼睛终于看清了芙金的两个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水。他握住她的两膝,抓住她的手。她略微挣了一下,没有努力再挣。

嘉紧贴着芙金坐起来,右手搂住她的肩,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芙金抬起头的同时将脸转过去,和嘉撞了一下。两人都笑了些。嘉吻着她,一个掉在前额,另一个掉在头顶上,又一个掉在鼻子上。两人刹那间明白对方从来没有吻过别人,在乱来。芙金坐起来,定了定神,双手勾住嘉的脖子,两人才开始嘴对上嘴。对上了,没有用力,没有动舌头,只是贴住温存。

雨下得小了些,没有停。星蓉没有开前方挡风玻璃上的划水刷子,任雨水遮住四周。三十三页她是一字不漏地记下了的,这对她很容易。听着嘉在读,她觉得有些口干。嘉吐完之后她正好和他的目光相遇。她赶紧关了中间的隔门,生怕这目光将她胸中快速上升发烫的海洋点着,将已经有点蒸的车室变得更让她窒息。她将侧窗开了一条缝,让一丝冷风夹着雨星冒进来。吉普车打开了前灯,闪了两下,朝她开上来。在经过她车旁时她打了两下前灯。吉普车在前方街角消失,绕回来停在现前的位置上。

后座传来身体互动,接着是肌肤相亲和些微喘息声。星蓉的脸红了起来。芙金是先见之明了。她芙金要是快活她星蓉还得贴得很近看着她快活。星蓉感到胸闷,伸手握住手排档才觉得好些。手排档圆滑硬挺,握着还有点享受。她伸出舌头来润了润唇口,咽下口水,瞥见妆镜里自己妩媚浓醺时,才意识到自己被熏着了,手触了电似地放开了手排档。摇下窗,轻轻地喘了一会儿,抖抖脑袋,重正了一下视听,才慢慢关上窗。

雨停了。后座很安静。芙金会很野,不过第一次不会做太羞人的事吧?星蓉轻轻敲敲隔门。没反应。慢慢打开一条缝,赶紧又转回头。芙金蜷在后座上紧紧抱着嘉,头靠在他怀里,头发上的那个大逗号散了,修长的两腿抵到门上。嘉左手抱着芙金,低头闭目,似睡非睡,又好象在闻她的发香。右手搭在芙金胸上,没有动。

星蓉看了看表。这样睡下去不行,今晚还有很多事呢。她跳到车外,深呼吸了一下,走到嘉一侧,敲了敲玻璃窗。又绕到芙金一侧敲了。等了两分钟,拉开车门。嘉出来伸展了一下身手,回头去搀芙金。星蓉押着两人往弄堂里走,走过一对路灯时,眼角瞥见丰云站在灯后的阴影里。嘉开门进去了,提着衣服出来时说祖母已经睡了。

车到嘉洋房外停了下来。星蓉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嘉出来,便起身出去打开车门。两辆吉普车见嘉回家了,收队隐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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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走进正厅,星蓉跟在他身后。嘉和范妮站在一边和坐着的芙金说话。芙金介绍了泰山,拉过范妮,爸爸,这是范妮范小姐,职业翻译,我在上海新认识的朋友。爸你看这个发式,我搞了很久都不对,她刚才半个钟头就对了。泰山握着范妮的手,幸会,你很能翻嘛,我不懂年轻人的发式,不过一看就好象是正宗,芙啊,好好学。”“叔叔好。范妮脸红了一下,退到一边,将嘉让到泰山面前。

你好。听说你是学金融贸易的?”“读过些书,有个学位,没打过几颗钉。”“嗯,好。来来,大家一起坐吧。泰山和嘉之间的第一回合没有客套没有招呼,干净利落,好象是已经合作多年了的伙伴。这是一个轻松的社交聚会,嘉仍然在第一时间里用十五个字回答了泰山原打算在下面几分钟要探索的几个问题。

他看来读书是有心得的。读大书的人常常认为自己只读了一些书。提学位的分寸也正好。有没有高等教育区别很大,要讲,不过名校啦好专业啦,没有什么信息价值。他大概也清楚我看了他的材料,没有重复。打几颗钉这个讲法漂亮,是说他有能力能用,目前成就不多,有机会不会浪费。他怎么把运用他的能力看成打钉子那样简单?骄傲了。不过能力强的都有点骄傲。好在他看上去不太显张。

十五个字搓得言简意赅,看上去平常,是接近专业明码谍报的水平了,编报老手要两年以上才能这样脱口成章的,字再少就是暗语密码了。他这种象发报稿一样的讲话,蓉宝宝肯定够受了,难怪她和阿琼对他有特工的错觉。他不是特工,特工不会这样明码发报的。他应该学过围棋,嗯,芙宝宝思考跳跃性强,很适合他,她会很享受他这个样子,看来这个是有点象芙宝宝的真命天子了,绰号还正好是皇帝。

桌子是圆的。芙金和范妮坐得差不多要靠在一起了,泰山和嘉面对面坐着,星蓉站在泰山和芙金中间。

你喝点什么?”“水就行了。”“你不喝酒和别的饮料?”“很少喝酒,有时在家里陪爸爸喝些黄酒。上祖母家过年,陪她喝点酒酿里的汤。那汤本来不是酒,喝了也醉,所以就叫酒了。”“你觉得酒怎么样?”“当然不是美食了,乱性。我靠脑子和眼睛吃饭,都是酒不得的。”“那要是应酬呢?”“那这酒本身是次要了,喝就是一种投资行为了。韩信受胯下之辱而后拜尽王---相,谁生下来是去钻别人裤裆的?他的回报高嘛,他钻了。不过喝完了要有人把我背回去的,我一喝酒就脸红拉倒,抗不了很多的。星蓉想象着自己哪天会将醉了的嘉背着回家去的情形,被他的幽默感染了,拿着茶杯,用手抹了抹鼻子,斜着头巧笑了一下。泰山觉得很缘合。韩信是他最敬仰的一个战略家。嘉想必不知道这一点,却无意中用酒点着了他。

一个小时里东拉西扯,没有目的和方向。泰山觉得耳朵清爽了许多,空气好象也好了些。送走客人之后,他的思绪慢慢离开了替女儿相婿这件事。

他重回大陆将近十年了,许多生意经常是和顶层达成原则协议,他的团队和大陆的团队具体交易交割。他花了不少精力和资金请大陆派员来海外培训,读书,研究和工作,主要是信息的收集,加工处理,补强增值,综合和评估等方面。大陆的民营私业基本上不存在,派来交流的人多是公派的,政治立场和意识形态强,桎紧锢严。他接触到的能人里不是各级各类洗人脑的,就是已经被洗得干巴巴了,苍白得很。要不就是主要靠家庭血缘关系,靠权力交易生存。

为了从对顶层权力的依赖转变成同时对市场的依赖,他在大陆从南到北建立了八个分公司。他是打算在继续依靠几个大顶梁的同时,慢慢地将许多小柱脚放到他的桌底下去。他需要为现在高层的人脉是否能传下去买保单。芙金和星蓉能够将这种高层人脉继承下去最有效的方式是嫁入权贵红门。两人的美貌是绝对可以的。少陵要是今天还在他身边,这个方式还有点可能。无论少陵在不在,他对官家子弟和她们有什么缘份是不抱希望的。即便她们愿意,他是不愿意去牺牲她们的身体和婚姻幸福的。这种牺牲在台港日并不少见。其它方式,比如第二代之间非婚姻形式的紧密合作,是可以试试的。

这八个分公司到目前为止除了南京和上海颇有收益外,其它基本上没用。大陆有的是小道消息和内参,还谈不上有象样的信息基础产业和商业。不过他知道他与其是在等一个产业生出来,不如说是在等私营企业和市场经济在中国整体成熟起来。

今天嘉和范妮使他具体真切地看到了中国市场经济形成的雏形。这两个人看来属于那种不依附在意识形态和政治流上能够生存和发展一些的独立人才,有能力调和东西去经营大小共赢。这两个人至少已经有点读贯东西了。他自己几十年来差不多就是这样类型的人。这种人基本上都是通才,生存能力和综合变通的能力强弱直接决定他们成功的多少。这种人才在东亚各国的生存空间历来很严峻,因为东亚各国的意识形态传统和社会存在都是很本位自封的。他们的成功要求他们按事理本身去行事,而不是按规矩和诫律。通常在改朝或者大变迁的年代,新旧都在大开合,这种人才才冒尖一番。他是这样发起来的,现在轮到他们两个了。

泰山站在广场饭店的窗前,看着四个年轻人还站在广场上围成一圈在讲话。嘉先走了。过了几分钟,范妮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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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金和星蓉回到房间,爸爸,怎么样?”“还好”“什么还好?”“是个不错的开始。你要继续观察,不要一好百好,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担心扫了她的兴伤了她的心。”“是,爸爸。”“你呢,昨天刚和他亲热过了。我不想给你这个英雄洗脑,尤其是你现在头脑还很热的时候,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是大人了。”“爸,我会控制好自己的。”“你觉得容易做到吗?我看你见到他就没了魂似的,范小姐都看在眼里了。”“爸,今天早上我们约了她一起去吃早点。她没电话,我们直接开车到她那里了。”“是吗?泰山朝星蓉看过去,上海地勤也跟去的,我们没坏规矩。”“嗯,范妮你倒可以不叫地勤的,一般社交会面不是跟踪刺探。你变得保守起来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星蓉低下头,昨天嘉打电话来,问我今天见你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点的地方。”“所以你想对范妮也要注意点。”“是的。爸爸,曹叔叔说得对,嘉对我们很有用的。”“是呀,很有用的。

你们两个小妖怪,就想着对你们自己有用。两个女孩听了脸红了。我说过他没用吗?真是的,连话都不让我说。其实去约嘉也不用地勤再跟着了,那是公开的,他本人知道。对了,你们跟范小姐说了什么?”“我把昨晚我和嘉的经过告诉她了。泰山看了芙金一眼,你行啊,下手这么快。她怎么说?”“她回去拿了梳子,帮我梳了这个头。”“真的?”“她说昨天我们第一次见面,嘉告诉她我们去了他们前天才去的饭店,她就知道她应该退出竞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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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走在铜仁路上。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范妮。你下午没事吧?陪我走走?天再冷出来就要挨冻了。

两人走得很平常。芙金把你们昨天晚上的约会都告诉我了。嘉听了,吓了一跳,一时停下来不走了。范妮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怎么啦?不好意思啊?嘉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跟着范妮又走了起来。范妮挽住他。他慢慢自然起来,和以前一样伸手揽住范妮的腰,她没有扭捏。起风了,两个人挽着,好象是从大火中走出来一样,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上。芙金把你写的三十三页给我看了。达林,写得真美,我梦里的爱情和男人就是这样的,淡淡的精良。我们认识将近两年了,从来没到让你这样写给我的地步。好象两个都对你有意思,你的信里也有两个,我一个人要对付两个,实在是没机会的。我们去了那家饭店,第二天你就和她们去了,还坐在我坐过的位子,我在你心里到目前为止实在只是一般的朋友。

嘉一言不发,走到十字路口停下来等交通灯。芙金的那辆黑轿车正从横向的道上开来,停在了红灯前。嘉眼睛近视,没有看清车里有谁。他朝着黑车飞了个吻,拉着范妮走上人行道。范妮回头看清了开车的是星蓉。车玻璃很黑,她没有看清后座有没有人。车慢慢地开过身边,消失在大街尽头。

她们见你之前并不知道你已经决定退场了,是吧?”“对。”“所以是拿昨晚我和她的约会来劝降。”“是,也不是。”“”“一来有你没你,我和芙金很投缘。二来要是没有昨晚,有这三十三页我也退场。”“你和她投缘,她怎么不退场”“那好,投缘不讲,光那三十三页也够了。”“如果你没有事先决定了要退出,你看了这三十三页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不会象现在这样潇洒了吧?”“不会,不过想得通。”“为什么?”“还是因为你給她们写了那三十三页,没给我写,两年里一页都没有。”“写成白纸黑字很重要吗?比两年里我们的点点滴滴都重要?听起来好象有了这三十三页,我们之间就形同陌路了。

范妮将嘉拦下来,看着他站在风中有些飘零,便从身上拿下他的外衣,替他披回去。她伸出双手捧住他的两肩,两眼睁得大大的,达林,昨天晚上你和她是你的初吻吧?”“是。”“芙金呢?”“她说是。”“那就是了,说什么说的呀。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金了贵了。所以你觉得她不应该这么告诉别人,至少不应该这么快。这么快的话,你还在浪漫回味,她已经拿它来对付我了,太功利了。”“一点没错。”“还有,今天是吻,明天要是上床了也马上告诉我,那岂不?”“你吃我豆腐。

范妮止住笑,捏住嘉的下巴,听着,我的退出并不保证你们最终能够成功,我只是退到赛场边看你们继续下去。芙金可以给你许多我不可能给你的东西。”“她告诉你什么啦?”“没有。我想她很有钱,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另外,你注意到没有,她好象没有妈似的。”“是的,她从来没提起过妈,今天这样的相亲会面,当妈的应该露露面的,她可能已经去世了。范妮放下嘉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有钱不能买到情场老练,否则你吃亏就不是一点点了。她这么做法是象在抢生意,她谈恋爱没有经验,没有把你的感受考虑进去,你看在感情的份上,体谅体谅她,就不要再钻牛角尖了,好不好?

嘉的心舒坦了很多,将范妮揽在手里重新走起来。人生得一知己,我其实那么复杂干什么,和你结婚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不能满足的,还要吃着锅里望着碗里。”“说倒了吧?你现在信也写了,吻也吻了,就要好好继续下去了,无论结果如何。我希望你们成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告诉我。

正走着,黑轿车开到。嗨,范妮挥挥手,旋身从嘉的怀抱中退出来。找你的,去吧。我实在舍不得放你去,也只好这样了。她的两眼湿了,你不可能从我心里抹去的,我等你,你随时可以回到我身边来,我把第一次都给你留着。什么时候你不要我了,不要了,告诉我。

嘉最早的记忆里的那份无奈,那份薄薄的富有与智慧。

星蓉轻轻摇了摇头:这俩人,地老天荒的,真是。她下了车,闪身到了近前,伸手柔柔地去拂范妮的眼睛,好象是掸去不小心洒进去了的幼儿爽身粉。Hello 金童玉女? 一个西风一个瘦马的,可不可以不谈情说爱呀?我车开来开去,我都看腻了,特别是你,吻就吻的,你打什么飞呀?都跟我走,晚上出去兜风去。芙金正等着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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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金坐进车来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半了。有大约一分钟四个人都没有开口,尔后三个女孩小声笑到一起,到哪里去呀?”“我不知道,妮应该知道。”“你先开出这个广场,朝静安区开。”“到我家去看我父母去吧?”“没打招呼方便吗?”“他们没电话,你要打招呼也得开车去。你要担心打扰方便,我们吃了饭再去,到那里喝茶,坐一小会儿就走。”“可以,不过要是沿路看到好玩的我们就停下来。”“也是,我父母家没什么好玩的。”“我也很长时间没见到阿姨和叔叔了,还有培和菲。”“菲应该在,她星期天一般晚上八点以后回学校。不过现在应该在学校抱佛脚考试,可能没回家,培就不知道了。司机小姐,你还记得到提篮桥那条路吗?”“当然”“先上那条路。我告诉你后面怎么走”“是,瘦马。

            车拐上延安路。你怎么叫他瘦马?”“他刚才和西风在一起,还朝我飞吻。芙金朝身边的范妮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我是苏州人,有点多愁善感。芙金握住范妮的手,轻轻揉揉。范妮知道芙金是在叫她别多心,便将头转向窗外。

            拉丁舞大赛?这个有意思,怎么样,停下来看看?”“我不会。”“我也不会。”“蓉姐是高手。”“她要舞伴的吧?”“她可以独舞,必须要舞伴的话,我可以凑一下,男舞伴更好些。四个人下了车。

喂,同志,车不能停这里。”“为什么?你没有标志说这里不能停呀?”“标志说是停自行车的。”“可是没有说只能停自行车呀?星蓉微笑着争辩。你,你不是上海人吧?怎么不懂规矩?”“我是上海人,有什么规矩呀,跟我说。嘉从副驾驶座上开门走到两个民警面前。他看了看周围,已经有十来个人围上来看热闹。你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有轿车停过吧?从来也就没有对停轿车的规定。”“小师傅,没规定,就是我们说了算。两个民警见嘉不象有来头的,口气硬起来了。

达林,反正我们也不会跳,还是走吧,这里档次好象比英国差多了。”“比东京也差点,连停车也不行,哪像是要顾客来玩的。芙金说着坐回到车里。

吉普车停到了轿车后面。在饭店里扮成跑堂的那个小个子带着几个便衣跳下来,走到星蓉面前,和她握了握手,然后向那两个民警出示证件。我是市刑警队的,这是市里请来的台湾客人,随便看看,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两位能不能先让他们把车停好了?”“噢,不了,我们这就走,去别处看看。

四个人坐回车里,星蓉正要开车,嘉止住她,等一下。他摇下车窗,向小个子刑警招了招手。刑警走过来,首长,你好。嘉愣了一下,贵姓?”“姓唐,叫我小唐好了。”“那两个民警工作很辛苦的,没做错什么事,大概是从来没有处理过轿车,不要为难他们。嘉本来想问路,想你既叫我首长,我就装腔做势指示指示你吧。

七成新的奥迪防弹轿车离开还算上只角的舞厅,过了外滩,继续向城市的下只角方向开去。嘉心里嘀咕星蓉怎么会认识上海刑警,更离奇的是那唐刑警居然叫他首长。唐的证件他是认识的。华的姐姐梅在去国际刑警中国中心局工作之前,是上海的刑警,他见过她的证件。他越发觉得芙-蓉二人来历不凡,几次想出口问,最终还是没有。该知道的客人自然会告诉你,有时候客人不说是时间未到。自己该不该知道,该知道多少,由缘份定,缘份在眼下便是这份姻缘。

嘉眼睛近视,又在打交道,觉得大局无碍,很快也就不去烦恼了。坐在嘉身后的范妮此刻心里不轻松了。唐刑警在打点场面时,他的四个手下很快在奥迪周围形成了一个警戒圈,不动声色地将二十多个围观者推离轿车。那个高个子女便衣更是将身体贴在了芙金一侧的窗玻璃前。没有一个人拔枪,不过范妮清清楚楚看到他们的枪了。范妮的嘀咕和嘉是一样的,她又看到了更多她或许不该看到的细节。她的心有点沉了。

范妮看着在轿车面前展现的城市变得越来越象发展中国家时,嘉带芙-蓉朝这个方向走的用心在她脑中渐渐明朗起来。

嘉和芙金谁先了解对方世界的先后秩序,其实不太重要。显然嘉想他既然不能先深入芙金的世界,就让她先来了解他吧。父母家没电话通信难这个局限条件,现在成了嘉手里的杠杆了。他顺势临时决定带芙金去看他父母,那芙金就不应该不相信她看到的是真实的。如果她无法接受她看到的,那他也没必要没兴趣对她的世界去做进一步的了解。如果她可以接受愿意继续,那么有了这层对他的了解,对她接下来如何向他公开她的世界应该有帮助。另外嘉本人也有他的自尊。如果她愿意继续,但是没有他可以接受的尊重,那他也会放弃她。刚才西风瘦马时范妮已经听出嘉对芙金背景的神秘复杂有些心倦了。嘉现在是站在门槛上。无论她芙金是什么来头,他现在还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妮想到此处,心有点宽了。心宽了,才觉得肚子饿了,车也正好到了提篮桥。我知道那些包子铺和熟食店东西是很干净的,在这吃晚饭?”“好,有点象台北,刚才说我们是台湾客人,就这里了。”“我看车停哪里,好象没停车场。”“停到我祖母的弄堂口,走过来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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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三个眼睛好,你们点吧。妮,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我见过你戴眼镜的,干嘛不一直戴着呢?眼镜拿上拿下度数加深得快。”“戴了以后难看,不戴跟我搭腔的女孩要多些。”“嗬,我们三个围着你还不够啊。芙金嗔了嘉一句。星蓉用手托着下巴,“说正经的,我知道你不用开车,可是这么凑近看不方便,你这近视是遗传就有的还是后来的?”“生下来时一点五,后来读小学时开始一点点坏下来了。

中午和嘉见面之后,泰山悄悄交待星蓉去打听嘉和他家里的遗传史病史。星蓉连连点头,心里欣喜若狂。尽管到最后登堂入室路还长,这是开始在落实婚事了。泰山谈的是芙金,星蓉心里也想着自己。她不在乎嘉有什么遗传病史,有缘就应该接受一切祸福,不过为了芙金就是她的工作了。

芙金很喜欢香菇菜包子,既素又净,一股淡淡的香味。想着星蓉要她随俗的建议,她放下端庄雅式,一气吃了三个,尝了一口海燕-紫菜-麻油-榨菜-酱油汤,觉得好,喝下大半碗,抬头见三人都停在那里看着她,嘉还戴上了眼镜。她打了个嗝,看什么?好吃,吃呀?我脸上又没你要的胡椒粉。”“你嘴里有股麻油味,妮,这叫什么来着?”“油腔滑调。”“等会儿让我妈看到了就有意思了。”“等会儿我来介绍,阿姨,这副样子就是嘉的女朋友,您未来的儿媳妇。

芙金紧张起来,真忘了,没好好化妆,糟了。妮姐,你等会儿不要那么介绍好不好?范妮没答腔,只顾吹着眼前的小糯米圆子。蓉姐,想想办法让她不要这么讲?”“我觉得很合适的,我在北京看电视剧,有一句台词叫什么丑媳妇?”“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对对对,你一点不丑嘛。”“可是没准备呀?星蓉喝了一口酱油汤,你闻闻我,我没有怪味道吧?准备什么?

芙金朝嘉看过去,嘉知道真把她逗恼了不见得有好下场。他站起来,拿餐巾纸擦好自己的嘴,又拿了另一张纸替她擦了嘴。我妈是会计师,也有高级化妆师的执照,你化得再考究,她还是挑这里那里,你反到没趣了。你现在这样清汤挂面正好。她要是今天兴致好,我让她替你画几笔?你要不喜欢,回家洗掉就是了。”“嗯,好吧。

            正如嘉猜得那样,家里就母亲瑾一个人。瑾看到个子高挑的星蓉,起先以为是菲回来了。她看到范妮,就一手拉了进来。嘉泡好几杯茶回到客厅时,范妮也结束了和瑾的寒暄。阿姨,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芙金和星蓉,台胞。”“妈,对不起没有跟你吹风。芙金是我上次到桂林做翻译时认识的,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哎呀,好事,你吓着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事先不招呼一下,看家里乱的,对不起。

瑾收拾了一下沙发,顺便朝芙金挪近了点,嘉不太会说话,你们要多包涵点的。”“到目前为止还可以吧。”“嗯,我见过很多海外来的人,还没见过你这样不客套的。”“对不起,阿姨,我妹妹有点不懂事。”“没有啦,我是说这样直接好。你多大了?”“这个月底二十一了。”“那跟他妹妹一样岁数。你是在读书还是上班?”“上班。”“哎,你的皮肤看上去平时是上些妆的,怎么今天很素呀?”“妈,今天是周末,不上班上什么妆嘛。再说要是化好了上你这里来,让你挑得七荤八素的,岂不是自讨没趣。”“你怎么什么都跟人家说。让我看看,你们这三个小姑娘平时都不太化浓妆的。不是我肉麻,你们生得都很漂亮,要化的话,也就是补补而已,很省力,而且很容易化出很多不同的脸来,化妆师最喜欢这样的。”“那阿姨今天可不可以替我补几下?

芙金就这样在到达上海五天后将嘉变成了自己的男朋友。嘉觉得范妮要将芙金这么介绍给母亲并无不可,只是最后一分钟突然不忍心让范妮来出这个口,就夺过来自己说了。九点半了,嘉留下一大包母亲喜欢的熟菜,告别了出来。车先送范妮到家。嘉将范妮送到宿舍区门口,拥抱了她一下,看她走进屋去,才回到车里。他没板着脸,只是一言不发。十点十五分到他的洋房门口,他下了车,道了谢,返身走了。

31

星蓉慢慢开着车,吹几声口哨来打破一下沉闷。芙金看了看手表,十点半刚过。开回去。”“回嘉那里去?”“对,朝我们来的这条路开回去,悄悄的,慢点。星蓉心有灵犀,知道妹妹想干什么。她将车开回最后一个拐角时几乎停下了,然后慢慢地转到嘉洋房的那条街。车在她手里就象带着轻功一样,贴着树荫下无声地在嘉洋房的街对面向前爬行。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车开到街底,右拐朝广场方向开去。没多久,果然看到嘉一个人,两手插在裤袋里,低着头慢慢走着。

风大的时候他不太摇。没有风时他看上去很孤独,好象等着人去认领他。”“他只是在甩身后的一个影子,根本没有将我联系进去。有点神,也有点神经。星蓉看着嘉在寒夜萧风中不紧不慢旁若无人,耳边响起丰云和齐琼的评论。她想他是爱芙金的,也不是放不下妮,只是重情义,场面上不说出来,现在独自悄悄来排遣对妮的愧欠。

星蓉踩了踩油门。车仍然很轻很稳,开到十字路口一个U转回来,在嘉的前方不远处无声地停下。芙金下了车,站到路边,静候嘉人。

一米六八,天生乌黑卷发,完美的鹅蛋脸,明魅沉澈的大眼睛,他母亲刚替她化的淡装,在初冬淡修修的路灯光下,同时涌进嘉来。他没有吃惊,走到她面前平静地停下了,两手还是插在裤袋里。芙金猜得大胆,猜对了,见到嘉对着她波澜不惊,却有点不知所措了,怯生生放下眼帘,直着的身子哆嗦了一下,退后小半步,本着能微膝来了个英廷小揖,My Liege。嘉赶紧去扶。芙金抬起头轻轻甩甩,哎哎,不能亲,这妆是留着回家拍照用的,这是妈说的。”“她不是一直在拍吗?”“那是抓拍,我要拍张正式的。

星蓉一直在拍。她今晚是拍得满载而归了,在瑾那里就拍掉了四卷。她收起她那特工专业相机,拍拍车顶,喂,上我们那里去坐坐吧?看你这精神好象也睡不着,拍正式的也不能她一个人呀,这叫定情照对吧?”“My Liege,我们有许多事情是应该让你知道了,否则你天天晚上这样走马路要走出事来的。芙金有点在央求,嘉这才感到了冷,即刻钻进车去。

车朝思南路去,芙金靠在嘉的肩上。这妆摹的是八七年大陆刚上映的红楼梦电视剧里的薛宝钗。中国的电视剧越拍越好,母亲多是看里面的花妆,看来她是能接受芙金的。你也不害羞,刚才在我妈那里还一口一个阿姨的,一出门就叫妈了。”“终于有个人可以当妈叫了。我没有犯什么规矩吧?”“上海人花样多,讲话喜欢绕弯子。我妈三头六面天天应酬,你这样直接简明,我看到她倒是松了口气。哎,你说当妈叫是什么意思?”“等会儿到家了我告诉你。

32

            范妮打电话到嘉的办公室,嘉不在,主任说嘉请病假了。他对范妮不知道嘉病了,表出些许惊讶。范妮听出来主任是在试探她和嘉的关系热度,便说昨晚九点分手时还好好的。不过嘉经常喜欢一个人在睡觉前出去走走,可能那时着凉了。她知道嘉不是个泡病假的人,大概的确是和芙金泡晚了。

            妮昨晚回到家后觉得出奇的自由,也清醒了许多。还是要去美国留学,专业也是要转的。现在没有必要和嘉再协调什么了。那林林总总浩繁松散的管理科学,没了嘉成分,在她的眼里倾刻间变成了一栋炒麦粉筑成的大厦。她觉出她和嘉的幼稚了。将专业考量和感情前途挂在一处是可以这般可笑的,而且是考出天分出自名校,自我感觉顶好的一对金童玉女在杰作,还诚心诚意,是很绞了些脑汁的营爱造情。她轻轻嘘出一口气,不怨嘉,不怨自己,只觉得现时现刻她每分钟比前一分钟都要成熟些。芙金从她手臂上夺走了嘉。这给她的第一份回报居然是让她即刻走出了灯下一个诺黑的误区。放弃读管理比较轻易自然,也是人走茶凉吧。能够这么快看出幼稚来,是镜中奇遇了。

            她坐在床上,看着桌上那尊缺指观音,好象嘉现在蹲在她眼前,盼她求她放松一点,催她挺起脊梁。他从来没有真正占有过她的精神,她反过来也没有,不过很近很近的了,曾经比一张纸还薄的了。要是没有芙金,不但是精神,人说不定现在也已经躺在她身边了,她相信自己的美貌与身体对嘉的吸引力。不怨芙金巧取力夺,不觉得嘉拿她作保险是自私,她什么都不归结。离开苏州,走出复旦大学,她没有刻意求工,也没有多少外在资源让她能有多少作为,她只是来了。大上海格外垂青,已经将她的原世音送到了。她找到了缘,只是没份,或者说暂时没份。刚才她在车上对这暂时是寄些希望的。现在一人独处,她笑断了它。

     走出上海,到一个更大的世界里会是怎样呢?会证明她的嘉缘只是一种所谓或者海市吗?她想她将来大概不会缺份,她缺的是既缘又份,她缺的是缘。

夜深了,房间里有点冷。她拿了洗盆去取水。宿舍区不是每间都有独立浴室,热水也不是彻夜供应。好在两个热水瓶还是满的,水还有七八十度热。她取了凉水回来,关了门擦身,擦完后水全凉了,懒得将水倒掉,套上睡衣跳进被窝睡下去。眼睛适应了灭灯以后的黑暗,看到了天花板。

她意识到芙金并没有夺去她和嘉的两情,夺去的只是她和嘉的朝朝暮暮,那天夜里那样两人抱着观音厮磨撩拨,肌肤相亲的随意与专利。她摸着自己丰满的大腿,有些怨芙金,即刻又想到了星蓉。星蓉比她大一岁,星蓉怨吗?嘉是用上半身而不是下半身考录女人的,不过那三十三页里好象是既芙又蓉。怎么回事?一和二应该有原则性区别,可现在看起来二和三的区别是原则性的了。范妮知道这么想三个女孩的嘉缘太御史了点,理不清楚,却也不那么怨芙金了。她很喜欢星蓉叫她西风。西风是往东吹的。她觉得这对她出国是赐了个好口彩。不管嘉不嘉的,夹在芙蓉之间是姐妹好团契。

            她刚挂下和主任的电话,敏从内线打来,叫她去她的办公室。关上门之后,敏让她坐下,你瑾阿姨告诉我你给嘉介绍了个台湾来的女朋友?”“阿姨,介绍人是你,不是我,我只是发布消息。”“我?”“是的,上次你让嘉去桂林当翻译,在飞机上两人坐在一起了。敏走到范妮身后,沉默了一会儿,是这样。我知道你很喜欢嘉,那是我对不起你了。”“阿姨,这是嘉的选择。他和我很亲密不假,可是原先并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呀?”“你一个人在上海,我总觉得不能看你吃亏什么的,即便是我侄子。现在乔乔又不在你身边,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做主的,尽管说。我怎么总觉得是上海人在欺负苏州姑娘。”“阿姨,嘉一直对我很好的。对了,想听听那个女朋友的详细情况吗?”“快说说。”“台湾日本两本护照,英国皇家高中毕业,东京大学商科,开信息资讯公司的。周游四海,南极洲都去过。一口好中文,英国王室英文讲得连我都嫉妒。一米六八,和嘉的世界经济,一个理论一个实践是配绝了。阿姨,嘉应该很快会介绍你们认识的。

33

嘉星期二去上班时头还有点痛。出版社近年关没有赶活,编辑们大多在写年度总结。去上班了办公室有电话,联络方便,否则小车进出太招摇,迟早露马脚。

从桂林回来后每天来的电话几乎都是女人的,今天却阳得很。

九点刚到,姑父从美国打来长途。他知道嘉和上海的大多数人一样并不过圣诞节,还是向嘉问了圣诞快乐。令嘉有些意外的是,姑父在二十来分钟的通话中,大约有十五分钟谈的是嘉,而不是乔。显然敏已经告诉了姑父芙金的事。芙金意味着嘉去美留学的前景有了新的变量,另外一个题目是芙金的公司和姑父的事业有没有什么干系。

长途是两美元一分钟,最好由姑父领着谈他想谈的题目。嘉简明扼要有问必答,没有太多他的看法和分析,也没有将所有信息告诉他。嘉说他这几天泡女朋友,没想留学的事,又很轻松地将芙金公司的事推了。芙金对嘉说了要打国际长途可以到她广场上的公司来,嘉没有将这个便利告诉姑父。

姑父谢了嘉写信给乔,说乔看完信当即向他道了歉,说她牌气不好,要他多担待,然后开车亲热地拉他出去吃饭。乔没有将信给父亲看,只说有五百来个字,不过他不读也知道启头总归是乔卿如晤四个字。嘉在信中说他每礼拜会给她寄封信,希望她也多写信给他。信中只有一句话将乔劝软了下来。

这场有点遭遇战味道的跨国通话结束后半小时,父亲柏来电话了。他刚从宁波回来,带了很多联营企业送的特产和年货。菲考试结束了周末回家来。父亲要他带女朋友也来,星期五以前确定人数。嘉说人多了在家请客双亲太累了,柏说等人数定了再说。

嘉坐下来写熊彼特简评。刚启了兴,午饭时间到了,社里的桥牌帮提醒嘉早点吃饭,大家可以多打几副牌。嘉带着昨天买的鸭胗肝,和芙金吃剩没碰的两个菜包,没赶,几分钟也吃完了。主任在饭桌上告诉嘉,师兄译稿一审已过,按程序发回給作者披阅压正,昨天嘉没来上班,师姐已经将稿子取走了。

桥牌桌上嘉心不在焉。老搭档丽是财经翻译编辑,嘉的临桌,怀孕五个月在家办公,临时搭档姜的自然叫法嘉又不太习惯。好在同队的恒和葱配对久了,追回不少。恒是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系本科,比嘉早一年入社。葱是复旦大学哲学系本科,和嘉,丽同年入社工作。恒追求葱已有时日,好象还在拉锯。葱脸上的血色非常好,无羞也通红,羞了反倒看不出来。妮来看牌,只要葱在打,她必是坐在葱身边的。大家和妮都很熟,一致认为妮嘉是事实必然的一对。妮嘉在此从来不公开俏情,大家也默契,只当是两人手里暗张飞来桥去,摊牌时记分吃糖就是了。

嘉以前打牌时眼镜摘上摘下的。今天嘉从早晨上班起一直戴着眼镜。两圈牌下来,葱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感觉嘉的生活正在发生某种变化。葱知道以前范妮告诉过嘉不要将眼镜摘上摘下,也没见他听进去。他现在改了?和妮妹子有什么进展了?

下午师哥和师姐不约而至,说是路过顺便,嘉将小夫妻俩引进会客室。稿子辛苦你了,晚上空吗?吃顿便饭,就算预支稿费了。”“好象不行,我现在等女朋友电话呢。”“是那苏州女孩吗?师姐专心问起来,不是,是个台湾人。”“你读书时一点绯闻都没有,现在同学们的饭局里老听见你换女朋友,北京上将的孙女,上海模特儿,苏州姑娘,现在又是台湾女孩。”“没办法,师姐给抢走了,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这样抓到篮里劣菜就多了,也就换得快嘛,劣币当道嘛,谁叫良币退出流通了呢?

师哥听了得意非凡,师姐也骨酥了。也好,元旦后我约导报的钦总和你一起吃饭。你是我们专业的,这么口笔出众,可以替导报翻很多即时的东西,也可以搞些外快嘛。”“那先谢师哥提携了,你那译稿最好不要在手上压太长时间。

嘉送两位师长出来。师哥拿出名片来给了嘉。留步吧,快回去等你的电话,别错过了。师姐默默地看了看嘉,把眼镜摘下来让我照照。嗯,有艳福,还不浅,可不要象真的皇帝那样挑呀?女人不是集邮,集邮集一片,女人只集一个。对了,看到好的外文集邮书要尽快告诉我。

半个小时后,嘉和两位师长握手言欢的几张照片和最后话别的录音,一起摆在了上校年鹃的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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