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une 7, 2015

嘉缘集叙,正文,第四,五章,45-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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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

嘉收到芙金寄的照片,并不是太激动。本来嘛,他没带相机,出于礼貌,她也是应该寄的。他看到峰会照背后芙金写的地址,和她那比自己的手书好不了多少的笔迹时,才笑了。

嘉在和范妮约会前,已将桂林之行写成了草稿,以免忘记。收到地址后,他打电话给朋友扬蕴,问她是不是可以帮他将草稿打成正式文本。扬蕴和他初中是同学,有先天性心脏洞缺,有时会导致供氧不足,就没有选择考大学,进了文书中专。她毕业后在区委上班,一手高超的职业文书手艺,尤其是写字。

身高一米七三的扬蕴翻着嘉的草稿,你的书法没有一点提高,文章是越来越好了。这份有点情书的味道,深奥了些。嗯,跑的地方和以前差不多了,开始坐飞机了。我替你搞定,不过有条件的。”“什么条件?扬蕴伸出手,拿照片来?嘉递上他和芙金的那张峰会照。扬蕴用手捂住嘴,你真行啊。”“行什么,一点点而已。”“这女孩很有味道。要是纯粹论相貌,比她漂亮的我见过。”“比如你姐姐。”“是的。”“还有你。”“歇一边去。

扬蕴和嘉坐在她区委的办公室里。嘉念稿子,扬蕴象会议记录般行云流水,打出漂亮的颜体文本,这样速度很快。打到描绘芙金头发像隋唐时,扬蕴停下来,专注地看着那个抄字。这个抄字,很传神,一字千问,点出了在你眼中她发式的非原宗,和她追求原宗的渴望,同时发人想象这两极之间的层层努力变幻。两人就这样一边打一边改,扬蕴润了二十来处,嘉很高兴,也删了点,大半个星期六下来完成了。扬蕴想起来,她不读简体字的吧?嘉皱了皱眉,已经很麻烦你了,不用重打了。有缘份再难的字也不难,没缘份也就没缘份。”“说得好。你这次好象很动心了。”“她视野辽阔,去过很多地方。”“非池中之物,对吧?”“嗯,年纪很轻,非原上之虎者吾掌上明珠。”“好句。你知道吗,你要写出来,你一定要写。雁子到杜克大学前也跟我说过,你的头脑和内心世界真不象你平静的外表。雁子和扬蕴是复兴中学的同学。

寄走日记一周后,麦康寄的照片到了。他说他们计划明年五月带一个大一点的代表团来,希望再见到嘉。嘉已托麦康转了一封短信给乔,算是打了招呼,那样的话他要是以后去劝,乔不至于太突然。他原则上是同意敏的意见的。男人谈的是情,说的是爱,想的是色。乔喜欢和日本人过,这跟国籍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有可能离婚,旁观者清也是可以作为一条大而化之的理由卷进去劝一劝的。

他想到自己和芙金发展起来,家里是不是也有人反对呢?嘉日文一窍不通,也懒得学。芙金日文很精,懂日文的中国人大概十之八九会认为她是日本血统。她要是一言不发,半数以上的上海人不用看她的护照也会认为她是日本人。家里最有力的反对者是七十八岁的祖母了。不过芙金到底是中国人,听说读写,标准国语,基本上也就是个包装问题。川岛是正宗日本人。即使他中文讲得好,他还是个日本人,何况他不讲中文,他还在姑父的眼皮底下讲不十分流利的英文。祖母对乔的事不会干预。她是个老宁波,她按宗祀传统在乎孙子的一切,不太在乎外孙女,何况她外孙女孙女有七个,孙子只有嘉这一个,而且是长房长孙,一脉单传。如果乔嫁了个她不喜欢的人,她顶多不理乔就是了。要是乔是自己女儿,她就将她逐出家门,就象对嘉的二孃孃,敏的二妹那样。

嘉的最大本事是在与当事人交谈交流中寻出一条路来。现在他没法与乔和姑父打隔洋电话,想了两天,除了看出应该在乔的感情本身,特别是如何开始的这一点上做文章之外,别无头绪。此刻他坐在出版社的办公室里,拿起世界经济导报翻着。报纸的印刷质量不太好,几页翻下来,几个手指油油乎乎的。这报纸不象以前那样还学术一点,严谨一些,现在刊出的文章越来越没遮拦,迟早要出事。他还是仔仔细细将报纸读完了,洗了洗手,和主任讲了一声,去图书进出口公司淘书。

天凉了,风很紧。他出了出版社的巷口,将衣服拉了拉,觉得好象有人在看着他。走到铜仁路时又觉得有人跟着他。他没有在通常那站上车,而是一直向前走。慢慢地感觉正常了。他张开双臂舒展了一下,在下一站跳上了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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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蓉坐在轿车里,从望远镜里看着嘉走到路边。芙金坐在她旁边。丰云是司机。童文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警觉地观察周围。三个人都穿了牛仔衣装,从泰山在上海的分公司搞了一辆不起眼的车,陪小姐去踩点,准备日后见嘉去。曹将军说这和你们平时旅游不同,这是在刺探一个中国公民。他将来是否进入我们的合作是另外一回事,现在你们必须知会当地当局,我可以替你们办。于是在丰云的车后五十米处多了辆上海警察的吉普车,芙金付每辆车每天两百块人民币去支销。

出版社在一个巷子底。齐琼站在巷口看风,见嘉出来,等了一会儿,确准他是在离开,才向星蓉发了信号。她又想了想,决定跟上嘉去。嘉走过车站继续步行时,她在车站停下了。过了一会儿,车来了,她上去了。车到下一站,嘉上来,正好坐在她前面的位子上。

星蓉看到嘉在巷口警觉的样子非常意外。轿车离他足足有一百米,而且很稀松平常,他怎么会有觉察呢?当她看到嘉走过车站没有等车时,心有点沉。这是专业特工开始准备甩掉尾巴的做法。她心里瞬间掠过一丝自责,怪自己让感情和好感蒙蔽了,可转念一想,他在巷口的警觉说明他预先不知道。他要是个战略间谍,这是自己家里,他没必要这么做去甩尾巴,除非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去哪里。那么他顶多也就是个战术级的特工,危害要浅些。

她看到齐琼上了车时,兴奋得跳起来,干得好。要是嘉没上车一直走下去,星蓉随时可以驱车跟进,很主动。嘉上了车,那他在车上干什么就是星蓉的盲点了。现在齐琼抢先一步坐在车上等着嘉了,又做得不露痕迹。本来齐琼的任务是发信号,没叫她将嘉当目标去盯。齐琼当机立断跟了上去,显然她也看出了嘉好象在甩她,她跟上去是想看看嘉进一步的反应,并不在乎是否盯得住他。这恰恰也是星蓉想看的。嘉要是再做出什么专业特工反应的话,那她们明天可以回东京了。

看到嘉走了百来步后舒展双臂,原地轻松时,星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靠回椅背。这是特工和小孩办家家之间的区别了,没有一个特工会这么甩了尾巴,就地马上庆祝的。她拿起望远镜,看着嘉上了车坐在了齐琼面前,好象也很自然。车到站,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齐琼最后跟嘉进外文书店去了。嘉显然并不在乎让人知道他去哪里。

芙金翻着大众电影,看着星蓉惊喜无常,知道她在工作,就没开口,她只等星蓉告诉她如何行动。姐妹俩从来没追过男孩子,只能按教科书一步步来,先踩点再行动。

星蓉回到宾馆后两小时,齐琼回来了。四个人在各自的房间里关门将各自的想法录到小录音机里,然后拿出来一起合计。

嘉在巷口的察觉,是感到了齐琼的新鲜出现。去车站时的察觉,还是因为齐琼的的新鲜出现。后来在外文书店,嘉对齐琼什么反应也没有。童文是心理学硕士。她认为,从巷口到车站是嘉的近水楼台,他每天进出,无形当中对周边形成了定式和直感记忆,这和人的肌肉练久了对动作有记忆是一回事。离出版社远了,他对氛围就不那么有定式和记忆了。“实在是敏感得可以,头看上去很大,直觉他是个大孩子。”

一向寡言少语的丰云的评论是风大的时候他不太摇。没有风时他看上去很孤独,好象等着人去认领他。齐琼只录了两句:他在电车上看到我还有点害羞,实在不觉得他会伤害人。他只是在甩身后的一个影子,没有将我联系进去,有点神,也有点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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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门卫来电话,说两位从来没来过的小姐来找。什么叫从来没来过的小姐?这不来了吗?嘉心里排遣着门卫,口上谢了,告诉门卫将她们请到饭厅去。不约自来的,大都是外地读者。正好,泡杯茶下去看看。

嘉走进饭厅,芙金站起来转过身了。你?”“你好。又是那只手从背后伸来。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的名片上写的是这里,对吧?一回生两回熟嘛。我们是老朋友了,对不对?”“可以算是。来上海做生意?”“是,也不是。”“这样吧,我上去清一下,我们到别处去找个地方。”“那我们到外面去等你,十分钟?”“五分钟。

三人出了巷口。到哪里去?”“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快两年了。”“那还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是东京来的,找好玩的地方大概还得回家去,话又说回来,你说好玩是指?”“说不清,反正好玩。”“这样吧,我们去南京路,那是最热闹的地方。好玩不好玩,去了再说?”“可以。以前南京路去过一次,不过是匆匆走过。这次有你陪了,我也不赶时间,可以好好看看了。”“哦,你这次在上海待多久?”“没有定,玩得好多待些吧,工作不忙。你呢?你工作忙的话不好意思让你陪的。”“还可以。一本书交出去,另外一本还没开始。这不,淘新书呢。”“你家里呢?”“我妈是化妆品公司的会计。姐姐在同一个公司,是化学工程师。妹妹在复旦大学读经济学,住学校。我爸爸在搞联营,这几个月在宁波,快回来过年了。他们一起都住复旦附近。我每天往返复旦太远,我祖母就把她的一栋小房子让我住,从这里走路过去十五分钟。

她们实际上都知道,就是要听他说一遍。你们呢?”“我们在爸爸的公司里打工。”“什么行业?如果方便说的话。”“信息服务。”“金融,投资,贸易?”“差不多。”“你们是姐妹俩?长得不很象的。”“我是养女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姐妹一样。”“嗯,这样有时候比亲姐妹还亲。”“噢,有这个说法?讲得详细点可以吗?”“亲姐妹比你们这样的要相似得多,对不对?”“对。”“亲姐妹翻译到英文里可以叫平行,parallel”“可以这么理解。”“亲的概念是什么?”“什么?”“是交叉,对不对?”“嗯,平行线不太容易交叉。”“近亲不能结婚嘛,太相似了是不能零距离的。

哈哈,我们可以零距离。两个女孩对看了一眼,飞快地互相亲了一口。嘉被她们的俏皮感染了,三个人都笑了。对了,去南京路要走一点。我是坐电车去。你们坐不坐电车?”“我们有车。”“车?在那里?”“我爸爸公司的。我们挤车不方便,跟我们一起坐车去?”“可以。这书也挺沉的。上海很少看得见轿车,不过嘉对坐轿车不陌生,在桂林翻译都是轿车进出的。

去哪里?丰云问得有点瓮声翁气的。嘉在副驾驶位子上坐下,将自己的包和装着书的袋子递给后座的星蓉。芙金看到嘉的头冲到她鼻子底下,才清楚地看到他的前额高隆宽大。她的心跳了一下,有一种想去碰一下他的头的感觉。先去南京路。我告诉你在哪里停。嘉想起上次和范妮去的饭店还可以。

星蓉将手放在丰云肩上,轻轻按了按。轿车的前面插进来一辆吉普车,后面那辆还是不紧不慢地跟着。上海快到下班高峰了,轿车跟着吉普,避开人多的地方,拐了几个弯后上了南京路。

昨天芙金听了星蓉的汇报后,深呼吸了一下,脸红了许多,抬起头来。看什么?没见过我脸红?”“报告,没见过这么红过。童文一个立正,大家都笑了。好,下面我去安排。谢谢大家的工作。曹将军接到星蓉的电话后,又加派了两辆机动吉普车,准备芙金去见嘉。早上有人给星蓉送来一片小型助听器,星蓉可以用它随时控制是否让这两辆吉普车直接听到她们和嘉的谈话。

刚才她把嘉的话直接放了过去,一辆吉普车便出来领路,从安静的小路去南京路。大都市里最危险的是车被人流阻住停下来,而车又没有防弹玻璃。

嘉一点没有察觉身边的忙乱与配合。他看到了那家饭店,就告诉了丰云。领头的吉普车没有停,一直开过饭店。身后的吉普车巧妙地停在大厦的阴影里。天开始暗下来,它可以看见一切,别人很难注意到它。星蓉心里赞着,看来大陆的特工水平比美国还好些。设备差些,肯下功夫,动作细腻,贴得丝纹工整。

丰云第一个踏进饭店,扭头看见嘉从车里出来。星蓉有意将嘉的大书卡在车座下,延迟了嘉一点,让丰云多些时间察看一下饭店。很快,丰云朝星蓉做了个手势。芙金跟着嘉走向饭店。嘉到门边,丰云拉开门。嘉谢了,让开请芙金先进去,星蓉见状一个身段抢在芙金前面进去了。嘉看着星蓉有些莫名其妙,他让芙金先进去之后,自己跟上。丰云合上门,看着童文从吉普车里出来朝这边走来。等她走近了,他才向他的轿车走回去。他没有回进车去,靠在了车上。童文进了饭店,要了一个靠角的桌子坐下。她整个身体自然地几乎全部隐在了墙角里,街面上几乎看不到这里还坐着个人。她脸朝着厨房进到饭店大堂的门,又侧对着三人坐的桌子。

星蓉将桌子又擦了一遍。芙金转过身,看着嘉将书放到空位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哦的吐气声,瞬间明白了这是嘉真实的生活。她在桂林看到的那个嘉和她一样轿车进轿车出,是他的职业表现,而非真实生活。他的真实生活是天天在上海挤电车。

她的心门一下子打开了。嘉是第一个老老实实坦然地向她和她的僚属摊开他的日常生活的大陆男人。没有掩饰与夸张,穷在哪里,富在哪里,福祸安息,自己看,自己想去。她想起来小时候看着爸爸也是这样在一部部大书里翻进翻出,搬来搬去,去寻找某种联结。找到了,就是一大笔生意,高兴很长时间,也是她最快乐的时光。爸爸可以在很长时间里不工作,陪她,亲她,和她玩,无休止地疯,她便可能忍受下一个漫长的寂寥,因为爸爸再回来时,对她的报酬会更大。

熊猫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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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从厨房出来了,向童文走去,对不起,你点的猪肝今天卖完了,腰花挺好的,要一个?服务员是刚才在吉普里坐在她旁边的上海特工。她刚才还在想这么小的个子是特工?能派什么用?现在才两分钟,他摇身一变,好象已经在这里工作好久了。她点了点头。他是在告诉她厨房已经控制了。

童文拿下头上的发卡放在嘴里,抓起头发,重新将发卡放回去。丰云和星蓉都明白了。你以前来过这里吗?来过。”“你来点,我们看你吃什么。”“你们是浙江人,烤麸,白斩鸡,海蜇皮,皮蛋,三碗小馄钝。先这些,要再点。我看你们都不象吃很多的。”“那不一定。”“看不出你是个馋猫。要是十二生肖里有猫,你大概会选猫吧?”“生在哪一年是爸妈的事,我们没法选。你经常来这里的吗?”“上次第一次来。”“经常上饭店?”“没有,一个月一两次,太闹。哎,今天这里很清静,好象生意不太好。对了,日本有这样的中国饭店吗?”“有,没这么地道吧。台湾有很多,不过还是不一样。嘉看着星蓉端起一碗小馄钝,尝了一下,放下了。等了一下,芙金不动声色地拿起来。他又看着周围,没太多不同寻常的地方,只觉得有点丝丝怪怪的。

星蓉这么近看着嘉和昨天神似的表情,毫无疑问断定是敏感,而不是特工。她向童文做了一个不宜察觉的手势,夹起一快白斩鸡放到芙金盘子里,自己一点不碰。不一会儿,几个顾客走进来,店里开始象平常那样热闹点了。芙金这时露出了点吃相。嘉注意到她吃东西从来不张嘴,都是咽下去后才张嘴,而且擦嘴频繁,嘴里有东西从来不讲话。嘉上次和范妮来,差不多一样的点心,她也很雅致轻柔。范妮气质家教是一回事,也是职业翻译的教条,职业翻译除了说话外嘴里是不能有其它声音的。现在芙金的举止上下,和妮又很不一样,多铎(Tudor)了些。嘉想到此,笑了。笑归笑,忘了筷子上还夹着皮蛋,手一抖,皮蛋翻下筷子。

皮蛋是刚才星蓉一切两分给嘉和芙金的,芙金正用筷子在夹另一半。嘉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星蓉已经用盘子接住了他那半块皮蛋,然后将盘子移到芙金面前。盘子刚到,芙金手一抖,她那块也掉进了盘子里。三个人都笑了。

你练过武吧?手这么快?”“是练过一些。”“对了,你刚才说你是也不是来上海做生意的。”“我是跟爸爸在学生意上的事,他在上海有机构,就在你出版社对面广场上。生意有空呢,我想多交些朋友。”“想在上海长住吗?”“看情况。你有哪些朋友,介绍介绍?”“我的朋友不多,我不是见了人就是朋友拿到碗里就是菜的。”“你学的是世界经济,这方面认识很多人吧?”“那是,不过还是那句话,不是拿到碗里就是菜。好在我不当菜的人,你是很可以当菜做朋友的。你感兴趣的可能更象是商学院的人吧?我的专业尽管贴近实际,还是理论多一些了。”“对了,这本书你背来背去,是什么书?”“是熊彼得的书,讲资本是如何创造性地毁灭的。

啊呀,不要这么严肃好不好?谈什么书呀。星蓉打断进来。她拿起菜单,还有什么好吃的,让我看看。她看着童文走出了饭店。对了,你平时找谁玩?”“以前表姐在,现在她到美国去了,有几个老同学有来往。我姑母的医院里有个英文翻译和我挺接近。对了,我可以替你介绍一下,她知道许多好玩的地方。”“是女的?你的女朋友?”“应该是女的朋友,而不是英语里通常讲的女朋友。你是英国读的高中对吧?她更象是女士朋友。”“准备出国留学?”“没想好。考过语言了。”“你英文很好的,考多少分?”“你干吗要知道呢?这分数只对录取学校有用。”“考不好不要紧,可以考几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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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不好不要紧,可以考几次的。你还真不心疼,已经二千二百六了,还叫他考。”“他不是我老公,我心疼什么。我不是不想让他觉得我已经知道他的分数吗?我要不那么说,他早晚会猜出来我知道。”“也对,他问一个问题,可能已经猜得出下面四五个问题的答案了,所以他问得不多。”“你说练过一点武。他肯定不难想出来你不是一点点。

两个女孩洗完了澡。芙金背朝天躺在按摩床上,星蓉裹着浴巾替她按摩。我们在桂林已经见过。他知道我喜欢他,他肯定也喜欢我,不过今天见面,还算是陌生人吧?”“嗯,至少今天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很陌生的。星蓉按着芙金的肩,这么陌生,他还是现看现学。我吃东西嘴里没声音,他吃了两口没声音了。他比北京的和那几个老广好多了。”“那是不好比了,阿芙。那几个我再也不想见了,老盯着人身上看。”“你好看,他们也看我。我就知道他们脑子里想什么,跟那白人一样。”“嘉也看,不过我不觉得他冒犯,他观察得很勤而已。从昨天到今天,我算是领教了他的敏感了。他不是特工。”“他今天又觉察什么了?”“饭店的清场不是我的计划,我根本不知道我们会到那里去吃饭。那是上海地勤做的,做得很漂亮。差点弄坏的是我自己。我替你尝馄钝,做得不露痕迹,嘉还是看出来了,我只好叫童文赶快放其他客人进来。

星蓉替芙金按摩完了,芙金起身,穿好宽松的休闲装。星蓉脱了衣服,换了张垫单,躺上床去,芙金替她按摩起来。他一点都不客套,这么轻易就告诉我们这么多。”“我想他算过了。他在传递一条信息。”“什么信息?我怎么不觉得?星蓉一打挺坐起来,一绺还有些湿的头发搭在前额。芙金看了看星蓉赤裸高挺的乳房,干什么?躺下躺下,还说不跟我搞同性恋呢。星蓉白了她一眼,又躺回去。

他并不知道我们知道那么多,不过很容易猜出来是这样。他理解我们为什么这么做,没有生气,就来这种快速通场。他是在说他不介意这么做,不过希望我们不要在这种问题上花太多时间。星蓉拧了一下芙金,你算钻到他肚子里去了。”“别瞎说。芙金想到了什么,脸红了红。你脸红什么,又不是他钻到你肚子里去。芙金伸手摸了摸星蓉两腿间,附下身去,姐,你很湿哟?”“呸。

如果是打仗的话,他这是把我们放进去打了。芙金擦了擦手,继续按摩。进去了几个方面同时进行,省时间,对事情本身也有好处,他想得不坏。”“是很聪明,难怪熊猫爷叫我们来上海找。”“我觉得嘉将商学院和世界经济区别开来,是在告诉我们一些什么。”“姐,我们以前咨询过的那些人还记得吗?”“嗬,当然,好象我们是他们的研究生似的。南京大学那个,就因为我名字里有个蓉,成他的红粉知己了。口臭太重了,他每天出门时有没有刷牙?”“好啦,嘉干净就行了,对吧?

星蓉起身,穿好衣服,和芙金回到客厅。爸后天到上海来,你觉得可不可以安排爸和嘉见见?”“时间上可以,时机上有点早。”“”“姐,在处理新关系上,爸通常不是这么早介入的。在婚姻方面,到目前为止,都是我们自己找,也恐怕会一直就我们自己找下去了。我们要和嘉相处好长时间才到请爸来批准的地步。”“那就是说爸的批准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形式?”“我不是那意思,不过听上去是那意思了。”“你实际上是把找婚姻当成找商业伙伴了。”“我,我当然不是了,不完全是。你,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好不好?

芙金看着目光炯如的星蓉,退缩到沙发的另一头。星蓉一扬手,芙金就象上了钩的鱼一样被甩起来,轻轻飘落到星蓉的怀里。

我们反向思考一下。旁观者清,同意?”“同意。”“爸要是和嘉会面,当然不是象我们那样是探情去的。不过爸要是看出什么来,你觉得是早点好,还是晚点好?”“那还用说。”“就是了。我昨天在巷口差点把嘉搞成特工。我后来想要是爸在的话,可能一下搞定了。我什么都不怕,可这次有点后怕了。要是把嘉搞错了,你一辈子可能就再找不到这样的了。要是我身后还有一个人靠一下多好。还有就是,

芙金抱住星芙,靠在她怀里,还有就是你也爱上了他,你怕自己雾里看花,感情用事,这是另一种风险了。我们拒绝男人很在行,可是真的有一个好的可以追了,一点套路都没有。我们吃亏在于没有妈,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把爸当妈用了。

星蓉的身子抖了一下。她摩着芙金的肩,擦去她的泪,嘉将他和商学院隔开,实际上是在试探我们在中国发展的需要。不是拿到碗里就是菜这句话他今天讲了几遍?”“三遍。嗯,他在推销自己,不过告诉我们把要问的问题想清楚。他愿意花时间,不过不愿意浪费时间。他的脑子还是陷在一个月见我一次这个频率上。

绝了,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我想了半天他为什么要这么强调。我们明天开始到他对面上班去,约他出来吃午饭,这样不影响他上班的。”“嗯,爸的事情等他到上海再说。争取在他回去之前安排两个人见一下。”“爸可能用得着嘉。嘉这个人最让人喜欢的是他从来不多问,嘴闭得恰到好处。他问了许多,就是没问我们在上海住哪里。要是问了,我们是带呢,还是不带他到这里来。

星蓉站起来,拉着芙金进了主卧房。两人钻进被窝相依在一起。我想叫爸尽早介入,也有私心的。”“我知道。用一年或两年来确定嘉,结果是一样的。时间长不能改变什么。尽早了断,我们可以少熬点。要是嘉不为我们所用,那我们只好互相利用了。”“我起先对你的想法很低触。后来想,不管我这低触带来什么好处,我的身体是吃亏的。我这不是把我的身体随便给哪个人,对吧?

我们这样横看竖看嘉,要是看不出毛病的话,估计爸最终也看不出毛病。嘉要是对爸在业务上没大用处,爸大概也不会因此不让你嫁给他。范妮呢,按原计划,让嘉介绍给我们。也要认识他姑母,敏对嘉很有影响,她比较实际,这对我们有利。从今天看,嘉和范妮有缘,嘉和你也有缘。娶你们哪一个都不算犯命,谁有份就靠争取了。

正说着,外间的传真机响了起来。看看吧,有人的分数超过嘉了。”“二千三百四十,厉害。”“看看是谁?”“范妮?”“嗯,她是想和嘉去比翼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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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

范妮很高兴,又有点小小的失望。失望的是语言没考到满分,得了七百八。逻辑拿满了,数学少了四十分。高兴的是这个分数可以竞争很多名校的全奖了。在这项考试上可以和嘉等量齐观是个好兆头,她不是特别在乎她比嘉还高了些。她问过嘉他逻辑怎么错那么多,多数人都考到七百分以上。嘉说他实在看那些逻辑题出得太差劲,连初中水平都不如,他拒绝回答,反正二千二百和二千四百没什么差别,少个彩头而已。

她用心想了几天,认为嘉,麦康和简都是对的,她最好考虑转专业。英文学得再好,终归是个工具。不管他们的具体建议好坏如何,他们都是真心为她将来的生活自立考虑。她横向看了看几个读英美语言文学专业到美国留学的同学和朋友,都是学了文化与沟通之类,从语言跨出的小步子。也难怪,本来考语言的多是理工科不好才去的。她检阅了一下管理科目,发觉包容很广,有些和商务紧密有关的可能要考GMAT

当她看到管理科目有至少三分之一和经贸很重叠时,意识到嘉提出她转管理专业不是即兴随便出口的。他已经对她分析过了。他心里有她,是在无声地告诉她 向我靠拢,是在一点点摸索回答她第二个问题的可行性。她跺了跺脚,怪自己用了这么多时间才想到这一点。

很明显他不便也不想直说。不想是因为管理她没基础,学起来艰苦些,永远还有个兴趣问题。不便说,是想让缘分自流一点,看有没有可能自然流到一起。要明说了,好象事情成与不成,都与这一说有牵连了,她也不能享受现在这自觉与慢流过程中无声的妙曼和些丝嗲意。这不她现在慢慢地朝着他提议的方向想过去了,是很自觉的。

她很难下手去缩小管理科目的选择范围。得,既然方向是你指的,你帮忙帮到底。你点几个我去申请就是了。你不是老谈国际贸易里的比较利益吗?你花十分钟可以完成的事,本小姐就不应该花一小时去做。

妮看了看表。十一点。正好华东医药年会今天收摊,外宾全走光了。剩下大半天,她不想回医院,就决定去嘉那里看看他有没有空来合计一下她的管理专业。她知道嘉午饭时间有空,有时候还和同事打桥牌,她不用预先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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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蓉打了电话去约嘉。嘉说他带了饭的,吃完了出来陪她们喝茶聊天就是了。芙金听了,愣在一旁出神,好象没听懂似的。星蓉约好了,回头看到芙金,哎,还有一小时,准备一下,三十分钟后车在楼下。

两人走进梳妆间坐下,星蓉开始替芙金理头发,你呀要入俗点,这次是带饭,下次是什么?带饭在上班族是很常见的,尤其在台湾。”“我知道,就是有点不习惯。”“你以后会习惯的。我经常也是随便吃的。这个髻我们今天放下来,高了点,太引人注目了。”“逗号分头就留着吧,他很迷的。”“不害臊。你讲英文也可以俗点,嘉学你吃饭这么快,你也学学他的英文腔。你现在的英文太象个签名了。”“晓得了。芙金来了句上海话。你上海话学得很快很象的。英文也这样就好了。”“上海人讲英文的少,人家感染得慢嘛。

车到广场刚停下,芙金看到嘉走出巷口。嘉认出了车,停下来等她出来。他侧转身,见范妮正走到街对面向他招手。他也招了招手。就这样,三个女孩几乎同时到了嘉的面前。妮的出现对其余三人都是意外,不过没人觉得别扭。正好,我来介绍,这是范妮,范小姐,我的好朋友,职业翻译,复旦的小学妹。这是两个日本华侨,去桂林翻译那趟认识的,她们在上海做生意。芙金和星蓉报了名字。芙金拉起范妮的手,这就是你吃饭时提起的范妮?嘉向范妮点点头,上次我们去的南京路那家,就昨天晚上。噢,对了,论年记,你夹在她们两个中间。

范妮和陌生人遭遇很多,行场从容甫定,见到嘉身边团着女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刚开始约嘉出去时,嘉身边有几个他母亲公司的模特儿经常有事没事找他,不过一讲起英文就剩嘉和她了,久而久之不讲英文也就剩嘉和她一对一了。范妮看了看英俊的星蓉,嗯,过目难忘,有点侠,没必要最好不要去碰。她看着芙金的头路,马上喜欢上了,cute,不过左右有点比例失调,有空我替你改改。她的英文一出口,芙金也讲起英文来。几句来去,两人眼睛都睁大了许多,你是敏斯特女中的?还在枢密院做过实习吧?”“对呀,你怎么知道?”“我去英国住读过六个月,那里的英国老师就是这个口音和这套背景。”“就是了,你去的是利兹吧?”“对的。”“太好了,这下有人好好讲英文了。”“什么意思?好象我的英文已经给发配了。”“不不不,谁会发配你呀?我们多讲中文就是了。要么以后你不在场我们讲我们的英文好了。范妮哄着嘉。是呀,不要这么敏感嘛。芙金非常喜欢范妮这样圆场,不经意用了她和星蓉在背后对嘉做出的结论,尽管嘉是在开玩笑。星蓉对范妮的来头有数,反应不象在伏波山顶对麦康的反应那样戏剧。

四人坐下要了茶。芙金说上次嘉请了,今天她请。等茶的时候,嘉问范妮来有什么特别的事。范妮笑了,没事不能来呀?她想了想,觉得留学虽是私事,和芙-蓉两人也是一回生,不过并没什么不好讲的。她要嘉替她将管理学科的选择范围缩小些,她来挑几个尽早去申请。如果下午忙的话,可以下周再说。嘉说他可以先把明显不合适的去掉。范妮说这本来可以电话上谈,下午没事,就走过来说了,正巧碰上了两个新朋友。

两个新朋友这才听明白嘉并没有同时约了范妮。芙金对范妮的印象好得不能再好了。她被范妮迷倒了,看着她细声细气地对嘉提出诉求,年轻的脸白里透红,没有透出太多恋人之间的气息,中文音腔里吴软苏绸。一瞬间芙金觉得嘉和范妮是天成一对,幸亏她和星蓉当初没有做什么断开两人的事情来。她心有点酸,不过很快被两人讲话配对的美和大陆中国语的精粹吸引了回去。

22

嘉也觉得范妮的气质相貌,脾气,中西合璧,学历乃至门户,都和他很班配。他找到了一个可以美满过日子的女子,一个看来真实的正常的女人。他之所以还没有倾心以求,一来他还年轻,二来他还没摆脱范妮给他的她那种工具感。他现在的工作当然也是很工具的,不过和范妮原则的区别是她现在的专业到顶如此,他做翻译肯定是没有到世界经济专业的顶了,至少现在的工作没有穷尽他专业和能力所能支持的各种可能。他鼓励范妮在出国时转专业,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心思去寻找新的方向和挑战来去掉这种工具角色,更自主独立,扩大一些,看看她能走多远多大。要是她范妮将来变得很大,他即便成了她的配角,他也情愿。即便没有这层姻缘男女考量,嘉一贯也喜欢独立自主,有事业,不依人傍势的女人。到目前为止,他生活里的女孩,扬蕴,华,乔,梅,雁子和小璇,都是这样。他希望将来成为自己太太的女人,假如没有了他,可以照样生存,发展,乃至继续幸福快活下去。

于是在今天之前他等她的决定等得有些失望了。他象一尾鱼,在一道闸坎前游来游去,每多一个来回心就更焦一点。她真的情愿这么工具一辈子吗?她是很有潜力的,特别是在斡旋,平衡,机智,反应方面。出国这一大步都跨出去了,转专业这个决定要这么多天来想吗?大概是苏州人安逸的传承了,不敢冒险,可她在北京是住了那么多年的。他有些心痛,不过没有到欲裂的地步。要是将来自己也这么工具下去了,这不,两个井底之蛙挺班配的。

他在出版社就这么一直窝下去是很有可能的。他这个世界经济专业是邓小平摸着石子对外开放的直接产物,实验性很强。他那一届在教学科目上试验得尤其多杂,乃至这届四十五个毕业生比同门师兄弟都要多几个头臂,更不用说和复旦大学其它专业的学生比了。不过中国从上到下谁也不是非常清楚应该怎么用这些人才。嘉的许多师哥姐弟同学成了政府官僚,一部分去了国有银行和酒店,也有教书的。搞和世界经济有关的文化业历届到目前只有他一个。工作将近两年了,他级别不高,却已经对业内的一些专业导向立了些开创性的规范,专业上没人和他竞争。他要是想窝下去,是有上升潜力可以有点出息的。

另外他也可能被迫无奈地窝下去。八六年胡耀邦下台后,学运风潮并没有从根本上平息。经一年表面安宁之后,特别是今年下半年,有复燃之势。祸福长短,是非曲折,任由历史评说,眼下的社会稳定是有些堪忧的。要是极左派因此矫正到权力中心,那他这种专业是要冷些时候的。那样的话他待在出版社可能别的地方哪儿都去不了。他说不定就娶了范妮,不再跳了,也不出国了。老祖母每次见到他,总追问他什么时候结婚,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时候生孩子她可以抱重孙,闹得他现在有点怕去出席她设的饭局了。这不现在八九年元旦要到了,是饭局的季节了。

范妮终于告诉他她要去申请管理专业了。他松了口气。自从那夜里他托了读了她的乳房之后,他对女人有了一重从未有过的经验期待,性,女人身上的性器,女人的性趣,等等等等,一重知慧里刚开启,生活里有待他去涉猎,挖掘和填充的经验维度。在去桂林撞见芙金之前,这重维度在他的知慧里并不存在,或者说还没醒过来。芙金的聪明,奔放,率真和充溢的青春之中腾冲明确的女性,剪开了他知慧里那条彩封。男人要是有这种愫,大概就叫想女人。女人有了,就叫想男人吧。范妮就这样回到了这场竞赛中来,她要是还去读语言的话,嘉就会被芙金很轻易地争过去。

芙金的步调是早宿韩,暮围秦,马踏连营,紧凑得很。今天早上星蓉来约,就是一个明确无误的信号,告诉嘉准备好,她们已经将和他的接触频率从月升天了,甚至每天会来约他。他可以断定从现在起他每个周末都会和她们团在一起。她们既星且金,既芙又蓉,不过这信号还是让嘉联想起俗间港台,特别是台式的打拼来。星蓉没有对范妮看出芙金的伦敦来历作出象对麦康那样的反应,嘉便意识到这场打拼有一种信息上的不对称性。不过嘉不认为范妮会吃多少亏。谈情说爱是很私密的事,感觉直觉,特别是两人之间的信任,不是情报战能够收刮和替代的。他看着芙金与范妮一见倾心,也看出芙金不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嘉饶有兴趣的,是这场带有巨大信息优势的打拼,最后究竟能够将范妮两年里和嘉的积淀侵削到什么程度,抵消到一定程度芙金还是会撞墙。她必须和嘉一起找出只存在于两人之间可以作为婚姻基础的东西。在嘉的眼里芙金其实是不用担心一见钟情这个事实的。一来他已经栽进去了,二来他父母亲就是一见钟情的,认识三个月就结婚了。

23

泰山和陈光带着随从从飞机上下来后直接驱车去了西郊宾馆。飞机的行程是曹将军临时安排的,搭的是空军的通信航班,降落在西郊专用的野战机场。机师是从海航转业的少校年涛,戴着刚开始施行的新军衔,同机的姐姐年鹃是军情局的上校。

空军每天有四趟这类航次往返于北京和上海之间,航线在徐州和南京空防屏蔽以西,飞得很低,机表防护坚厚,外表不突出,和一般运输机并无二致。北京每天另有两班各去广州,武汉,成都和沈阳。机上的条件没有商务舱舒适,比经济舱要好些。空军航次的缺点是要制造空难没有民事负担。通信航班每天运载的是大量不宜用电子渠道传输的军国机密和物件,运作由军情局直接控制与管理,起降时间不固定。行程决定也都是最后几分钟做的,很随机没有定律。

今年以来芙金在大陆的时间越来越多。为安全计,泰山和她经常分成两路。他知道大陆比大陆外要安全得多,在欧洲和日本他常要带更多的随从。不过许多事情发生一次他都嫌多,只要没有给军情局带来太多麻烦,他依旧借道暗行,格外小心。

他的巨大资本是星蓉。她带的队伍是清一色的年轻人,总共二十来个,才能各异,互相信任,其中有一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每次芙金上路,星蓉用其中五到六人轮流替换跟勤,其余的接应。星蓉手下另外的十来个是从外面招的,多是信息技术方面的专业人员,留在后方,不过每次也总有一两个按具体需要跟队。

泰山一生中远近亲疏收容了六十来个孤儿半孤儿,其中三分之二非常适合搞外勤和情治。这将近四十个人中,他们的上一辈也大多是外勤和情治背景,还跨了六个不同的国家和种族。这四十个人中的十来个现在分在星蓉手下。不适合外勤或者情治的收容孩子,按专长和教育背景,各有工作。医生麻子就是一个这样的例子,她是医学生物学双博士,家里医院系统的首领。实在没有特长的,留在家里打杂,比如厨师保丁。也有搬出去从此不关联的,不过是极少数了。

泰山常年带着陈光和固定的一队贴身。这些贴身都是他多年淘选出来的,对上了年纪的贴身他一次只换一个,以期保持队伍的稳定。他给退休的贴身待遇丰厚,特别是那些有伤的。多数人退休了就在日本和台湾的大本营或大本营周围住下了。他的两个大本营本身不是特别大。这些环住的世代家庭,为大本营提供了一重松散的外围。

芙金从桂林回来后病了。他起先吃了一惊,听着有点孙悟空破石而出的意味,后来心宽了下来。她要是再不生病,他反到要担心她是不是仙了。麻子说芙金是感冒发烧而已,不过好象有心事了。什么心事?“小姐象是在秋天里怀春了。”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听着有点虚,直到星蓉将嘉的档案,以及嘉和芙金一起拍的照片放到他面前。

他飞快地瞄了一眼,合上案卷,走到落地窗前。你替我将经过讲一遍。他听着听着,回过头去,看着星蓉,走到她面前,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定睛看了看,将她拥到怀里,听她的心跳。一会儿,他抬起头,搂着星蓉的腰走回桌边,拿起嘉的照片和她一起看着。芙金栽进去,过一阵子可能会退烧,就象以前对美日港台的一些影视明星那样。芙金迷什么,星蓉历来作壁上观。他记得星蓉唯一一次对明星感兴趣的是史泰龙。她看史泰龙的肌肉看了十分钟,看到他出拳的样子后,就将电视机关了。现在星蓉讲起嘉来语不择言,心不在焉。将一个女儿的心勾去已经很不可能了,将他两个女儿的心一起勾去,两人都病歪歪有心事了?这个年轻人要仔细看看了。

大学里的课程平均分不是很高,班上中游,这不是个问题。宁波人好。你刚才说他讲话很有分寸?这我可以见他当场看看。他看了看星蓉,阿芙喜欢的话,你们要争啦?”“那总是她的。”“那你呢?”“我不知道。”“这先放一下吧。你无忌叔抖出来以后,各方对战略间谍都很敏感。我们是情报企业,虽然不代表任何政府,不过许多地方进得去出得来,要小心的。”“我知道,就象机算机病毒是借道而入。他要是间谍的话,是向大陆以外渗透?他不懂日文,或者至少表面上不懂。我们在美国业务不多,那么渗透就是欧洲和台湾了,台湾更有可能。”“好象你曹伯伯不至于派人来。他要什么我们好说。另外我替他办不到的事,他应该安插人从别的地方走才是。

还有一个可能。”“什么?”“他是大陆别的派系派来的,想知道曹伯伯和我们在一起干什么,我们之间的秘密。”“你曹伯伯和我们都是熊猫这一边的。这些派系应该是在竞争熊猫位子的继任者中间去找,对吧?你这么说有具体根据吗?”“有一点,他的确没有武功,不过好象知道我有武功,而且他气质底蕴里有一种武士的气力。”“武功我说不清楚。文人骨子里有杀气的历史上不少见,特别是领军的文人。文人的骨气和杀气是很难分的,多半只能从对具体事情的态度上去辨别。中国历史上杀气很重的文人有几个还是女的呢。这样吧,这些地方你慢慢观察。这次去上海,重点看看他是不是个间谍或者特工,他不一定需要是一个战略间谍才打进来对不对?”“要是的话,我们马上撤,芙金他是绝对不能碰的。”“我比你们晚一个礼拜到上海,一个礼拜够用了吧?”“应该可以了。

泰山摸着星蓉的脸颊,孩子,工作是工作,不能让感情左右,但是有时候心是对的。我当初和阿芙的母亲针尖对麦芒,相持多年。后来无路可走,让位于心,才快活了一些时光。要是阿芙早几年生,她母亲说不定现在就在你们面前,当你们参谋了。我不想看你们这么漂亮的脸蛋今后再有很多眼泪流过,我老了。”“谢谢爸爸。我要是拿不定,你还是要来的哟?星芙有点撒娇,爸还是想早点抱外孙的,对吧?”“那是。”“他好象很懂中国,说不定对我们的生意有帮助。”“婚事最重要。生意嘛,放一放也没什么,反正现在保守派和改革派斗得很厉害,站错边对生意没好处。”“熊猫不会输的。”“那当然,但不等于他不会与人妥协牺牲一下谁。

泰山接到了熊猫来讯要召见,觉得有些怪,不过也没犹豫。召见完后,他想既然老曹不应该和这事有什么关联,那叫他查查嘉也不妨。陈光没有提起为什么要查嘉,曹将军笑了,蓉子都告诉鲁玉了,小芙子要在上海追那小子。

今天上飞机前三人碰了头。国安局在他三年级时去复旦大学招过人。他读书庞杂,独立思考能力强,想问题思路很怪很别致,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们很想要他。他祖母竭力反对,一是她唯一的孙子不能做特务,二是不想他离开上海。他本人当时很消沉,他那堂妹生癌刚死。那是他的红颜知己,是个天才,智商一百八,可惜了。他对资本论有太多疑问,对我们来讲政治上的可靠最要紧,我们不冒政治上的风险。他那个样子,连党都入不了,他母亲还为此在党内作了检讨,后来老年去打招呼了。上海到现在对我们还有意见,说我们连累他母亲。”“那别的政府部门会不会用他做别的事呢?”“一个人政审有问题政府是一概不用的,明的不会,暗的也不会,这是毛主席立的规矩。小芙子眼光不错啊,听说是一见钟情是吧?他是个不多见的人才,我们不用你可以考虑嘛,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要是成了,我这杯喜酒你是跑不掉的,我替你把屁股都擦干净了。”“我托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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